第543章 懟人和被懟

　　秦王戰其實並沒有所謂的機修天賦。
　　原本只是驥星河帶著秦王戰制作機甲模型，可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卻都非常有興趣，於是就變成了青訓小隊的集體活動。
　　五百多人，其實用青訓團來形容更合適，可驥榮欣月堅持用青訓小隊這個名字。
　　她學著獨立團的小隊建制，把這五百多人分成了二十個小隊，並基於過去壹個月時間的熟悉、了解，選拔出來了二十個小隊長。
　　她是小隊長之壹，也是大隊長。
　　無人爭議，就算是很不服氣的秦王戰，也不得不承認驥榮欣月的優秀，更不要說是那些更懂事的大孩子們了。
　　因為人太多了，所以驥星河這個全聯邦最好的機修師，全世界還活著的四個有證的八級鉗工之壹，天才機修師沈木口中全世界唯壹的九級鉗工。
　　只能感嘆壹聲：不服老不行啊。
　　按照原計劃用工具和材料，手動制造機甲模型，然後再讓孩子們拼裝的方案，不得不變成了借用智能機械臂、3D打印機等設備來制造零部件。
　　好在蔚藍星資源豐富，設備齊全，龍洲星空軍事大學在接手了驥星河的‘養老’任務之後，簡直是不遺余力的全面配合。
　　問題不大，為期三天的拼裝作業開始。
　　這三天時間裏，所有的孩子們都按照各自的小隊劃分，在課余時間裏興高采烈的拼裝第四代星月的機甲模型，他們真的很開心。
　　驥星河也曾問過他們想不想參與這個活動，如果不喜歡可以選擇在這個時間裏去做其它的事情。正如他對秦王戰，對很多人所說的那樣，他不會強迫別人做不喜歡做的事情。
　　但有些人除外，比如唐喬，還有被星月控制的那些人。
　　面對成年人的態度，當然不能和面對孩子們的態度壹樣。
　　結果，得到的答案無壹例外，孩子們的笑容不會騙人，或許吧。
　　值得壹提的是，在整個活動過程中，秦王戰的進度遠遠落後於其他孩子。
　　如果他的隊長不是驥榮欣月，那估計會被突然有了爭強好勝之心的各個隊伍，直接從小隊裏面給開出出去。
　　事實上，在最開始組隊的時候，幾乎沒有願意和秦王戰壹起。
　　共同相處沒幾天的時間，其他孩子就都已經領教了秦王戰的壹些嬌生慣養的行為，當大方向是驥榮欣月這樣的孩子引領時，秦王戰自然會成為邊緣人。
　　而驥榮欣月也不愧是傳奇的孫女，她主動選擇了和秦王戰，以及十幾個差不多的孩子壹起組隊，接受了沒人要的這些隊員。
　　從這壹點來看，很像是驥星河當初從殘兵連序列選人，但又有著本質的區別。
　　殘兵連的那些人可以說是身殘誌堅，他們的意誌力甚至比身體正常的軍人們更為堅定，因為他們經歷了常人難以承受的磨難。
　　身體的破敗，讓他們的心，在灰燼中重生。
　　而驥榮欣月選的這些孩子們，卻完全相反，以秦王戰這個小坦克為代表，身體素質普遍高於其他同齡人，因為他們能吃、能跑、能鬧騰，玩耍起來根本就感覺不到累。
　　可說到內心，他們無疑是青訓隊之中的弱者。
　　是身體的強大才算是強大，還是內心的強大才算是強大？
　　這個問題其實沒有準確的答案，需要結合實際情況來考量，但驥榮欣月的領袖魅力，卻因此而再次得以彰顯。
　　六百八十三個第四代星月的機甲模型，陸續完成之後所有隊員人手壹個，還有教官團隊、教師團隊、醫療團隊的成年人們，也都收到了這份來自於孩子們禮物。
　　其樂融融。
　　“爺爺。”
　　“怎麽了？”
　　“秦王戰的手好笨啊，要不是他，我們小隊肯定可以制造出最多的星月甲模型，就像是之前咱們在五號基地的時候，您的操作區間可以拿到第壹那樣。”
　　驥榮欣月對於在異星的生活，印象深刻，並沒有因為現在的生活環境變化而忘記。而她也有壹顆爭強好勝的心，在外人面前需要維持的領袖風範，到了驥星河面前，就變成了真實的抱怨。
　　這個時候的她，才像是壹個八歲半的孩子。
　　驥星河不置可否，問道：“那妳怎麽看呢？”
　　驥榮欣月歪著頭思考了壹下，然後回答道：“雖然他很笨，但他拼裝模型的時候態度卻很認真，比練拳的時候認真，比上課的時候認真，比……反正就是很認真。”
　　比讓我嫁給他的時候還要認真。
　　這句話驥榮欣月不好意思說出來，壹想到這個，她就想要去揍秦王戰壹頓。
　　她早就想要揍那個小胖子了，太招人嫌了。
　　但她的小心思要比她的年輕更復雜，想到秦王戰的父親是秦佟，是獨立團除了韓力之外最強的王牌機甲戰士，又從軍多年，之前還是壹個精銳機甲小隊的隊長，自有威望和影響力。
　　所以，她忍著沒揍。
　　只是馬二狗、林殊那幾個孩子，借著訓練的機會揍秦王戰的時候，她並沒有阻止……
　　咳，都是為了訓練嘛。
　　“認真是壹件好事，做任何事情的時候，認真都是成功的必要前提。”驥星河點頭說道：“秦王戰在這件事情上，確實很認真。”
　　“可書上說，成功是99％的努力，加上1％的天賦，而1％天賦比99％努力更重要。”
　　“有些事情是這樣的，但並不絕對，有壹個故事叫做傷仲永，是這樣的……”
　　驥星河給驥榮欣月講了個故事之後，語氣認真的說道：“所以，相比於妳剛才說的那句話，我更喜歡另壹句話：汗水，是不會騙人的。”
　　驥榮欣月點了點頭，然後問道：“那秦王戰要走了嗎？”
　　“恩，他的性格並不適合這裏，有的人可以把壓力變成動力，有的人卻會被壓力給壓垮。壹個輕松的成長環境，更適合秦王戰。”
　　“可爺爺您之前不是說，想要成為強者，必須要先有壹顆強大的內心嗎？”
　　“這句話也可以反過來，成為了強者之後，必然能夠擁有壹顆強大的內心。”
　　“反過來？”
　　“是的，道理其實都是經驗，前人的經驗不壹定適用於後人，他人的經驗，也不壹定適用於自身。要學會辯證的看待那些道理和問題，有壹個詞叫做經驗主義錯誤……”
　　驥星河對驥榮欣月的教育其實很少，但驥榮欣月接受的教育卻並不少，所以她懂事的不像是壹個八歲的小孩。
　　“我懂了。”
　　驥榮欣月在聽完之後，壹臉認真說道：“就像是制造機甲的壹些材料，有的需要千錘百煉，用超高溫熔爐和沖壓機來塑形，有的卻只能用機械臂甚至是銼刀慢慢雕琢，壹個不小心就會出現損傷。
　　但無論材料本身的強度如何，能否經得起壓力更強的鍛造環境，它們都是機甲不可或缺的壹部分，可以發揮著不同的功能。當它們被用不同的方法鍛造成功之後，它們都會成為合格的機甲零部件。”
　　八歲半的孩子不見了，驥星河沒有半點欣喜，有的只是心酸。
　　可他卻不得不表示贊許，因為孩子們的成長，需要更多的認可。
　　“是這樣的，欣欣真的很聰明啊。”
　　“嘿嘿……”
　　驥榮欣月開心的笑了起來，猶豫了壹下之後，又問道：“爺爺，那……在他走之前，我能揍他壹頓嗎？”
　　驥星河好奇的問道：“為什麽呢？”
　　“因為，因為……”驥榮欣月壹咬牙：“因為他總是說要娶我，可我壹點都不喜歡他，我要讓他長長記性。”
　　驥星河想到了幾天之前他和秦王戰談心時，秦王戰提出的那個讓他手癢的要求，認真的點了點頭：“好，揍他。”
　　“那秦佟叔叔那邊？”
　　“欣欣啊，妳要知道，他是我的兵，我是他的兵團長，我揍了他那麽多次他都沒意見，反而每次挨揍還很開心，妳揍他兒子，他能有什麽意見呢？”
　　“好的，那我就去揍他壹頓，讓他長長記性，不要總是覺得癩蛤蟆可以吃天鵝肉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驥星河微微皺眉：“這句話是誰跟妳說的啊？”
　　“星月說的，她說這些孩子都是癩蛤蟆，我是唯壹的天鵝。”
　　“哈哈哈，星月說的不太對，但也有壹定的道理。”
　　驥星河幹笑了幾聲，表示在壹定程度上認可之後，又好奇的問道：“那欣欣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子呢？”
　　雖然才八歲半，討論這個問題都是小孩子話，但驥榮欣月的心智太早熟了，也確實應該註意壹下這個問題。
　　在這方面，驥星河非常認可星月的那個說法：驥榮欣月有女帝之姿。
　　“我喜歡能殺猩猩的男孩子，我長大以後要嫁的，必須是殺的猩猩比我殺的還多的。”
　　這……
　　驥星河突然覺得，他不應該擔心驥榮欣月會早戀、會被人騙了，他應該開始擔心，驥榮欣月以後嫁不出去的這個問題了。
　　以驥榮欣月的天賦和成長速度來看，就算是李元霸這樣的機甲戰士，如果是和驥榮欣月同期的話，那摘星的數量也是拍馬都趕不上。
　　不僅僅是因為驥榮欣月自身很強，還因為她才是這個世界上，唯壹能夠得到星月全力以赴幫助的人。
　　驥星河都差了點意思。
　　在組裝第四代星月的機甲模型活動之後，驥星河跟秦佟有了壹次通訊。
　　和面對秦王戰時溫柔的態度完全不同，驥星河劈頭蓋臉的就是壹頓罵。
　　這讓秦佟突然覺得，他是驥星河兒子，秦王戰是驥星河孫子，現在爺爺正在為了孫子的教育問題找兒子的麻煩。
　　從年齡上來看，其實差不多。
　　“那我讓他媽把他接走，送到機修專業的……”
　　“妳為什麽這麽蠢呢？”驥星河罵了壹聲之後說道：“他需要的不是高強度的教育環境，而是正常的生活環境和教育，妳這樣做，會把他唯壹的興趣愛好變成負擔，他會和排斥成為機甲戰士壹樣排斥成為機修師。”
　　“那我該怎麽做啊。”秦佟有些委屈，他確實沒什麽教育孩子的經驗，有了孩子是不錯，但他壹來異星就是多年不回。
　　上壹次抱秦王戰，還是四年之前。
　　“讓他和正常孩子壹樣上學，滿足他對於興趣愛好的教育需求，他不懂的時候，又真的感興趣的時候，就會主動詢問，父母要做的就是在這個時候解決他提出來的問題，這樣循序漸進，才能夠讓他健康的成長。”
　　“可您剛才也說了啊，他並沒有這方面的天賦，如果不加強培養的話，以後可能成不了機修師，最多就只能當壹個正常的修理師，修修汽車什麽的……”
　　驥星河冷著臉：“怎麽，妳看不起修汽車的嗎？”
　　秦佟瞬間驚覺，他怎麽能忘了，全世界最強大的機甲戰士，他的兵團長，以前就是壹個修汽車的呢？
　　“我不是，我沒有，我……”
　　驥星河語重心長的說道：“妳們這壹代人，很少有種過地的，因為文化割裂的原因，妳們很多人甚至不願意相信，這個時代還有人在種地，而不是所有的農業生產都變成了機械化、信息化的農場。
　　我見過種地，我也聽人說過種地的壹些事情。養孩子和種地其實壹樣，肥料少了就長不好，但肥料多了就會把莊稼給燒死。對於孩子的教育，其實就相當於是種地的肥料。
　　關於父母對孩子的引導，就像是修剪盆栽，妳修剪出來的樣子，真的是最適合盆栽的形態嗎？恩……妳知道盆栽吧？”
　　秦佟受教的點頭：“知道啊，景觀綠植嘛，花盆裏的叫盆栽，種外面的是園林綠化。”
　　“很多在評論盆栽和園林綠化的時候，最喜歡用的形容就是返璞歸真、大道至簡、貼合自然，但事實上，又有多少是真的自然呢？”
　　驥星河看著秦佟說道：“妳自己說過，妳想要把戰爭結束在我們這壹代，但又認為應該讓下壹代擁有打贏這壹場戰爭的能力，因為妳擔心我們會輸。這是矛盾的。”
　　我們這壹代？
　　秦佟其實想說，咱兩可不是壹代人啊。
　　“那妳有沒有想過壹個問題。”驥星河又問道：“我們這壹代人，在上壹代人看來，是不是像妳在看下壹代人？妳覺得他們不行，上壹代人覺得我們不行，可我們行的，所以，下壹代也行的。”
　　兵團長，咱兩真不是壹代人啊，妳才是我的上壹代啊。
　　“壹代人有很多，不是所有人都要成為機甲戰士，成為機修師，成為將軍，成為軍人。全都打仗去了，吃什麽，喝什麽，拿什麽打？”
　　驥星河質問之後，秦佟嘆了壹口氣。
　　“兵團長，道理我都懂，可我真的有些不甘心啊，您驥家是虎父無犬子，李家是滿門忠烈，我秦家怎麽就不行了呢？”
　　“因為不需要。”驥星河認真的說道：“有了我們，已經夠了，這不就是妳參軍的意義嗎？”
　　秦佟楞了壹下，然後笑了起來，有些答非所問的說道：“是的，我們會贏的，我們壹定會贏的。”
　　關於秦王戰的教育問題就這樣被解決了，說解決其實並不恰當，只是讓事情回歸原本的軌道上去。
　　但這確實是壹個問題，因為青訓小隊裏不止壹個秦王戰。
　　最讓驥星河覺得無法接受的是，五百多人裏面，有很多並不喜歡機甲和練功的女孩子。
　　她們喜歡洋娃娃多過機甲模型，喜歡畫畫多過練功，喜歡在過家家的時候當醫生，多過在訓練的時候當士兵。
　　可她們的父母幾乎都是軍人，所以她們的父母認為，她們也可以成為優秀的軍人。
　　畢竟，有壹個驥榮欣月啊。
　　壹個壹個的談心，孩子和父母，驥星河真的有些累了，他的心很累。
　　但其實他沒法責怪這些孩子的父母，秦佟沒有對驥星河說的壹些話，有人對驥星河說了出來。
　　“驥將軍，您說的我都懂，可如果我們的孩子都畏懼戰爭，不敢上戰場，那普通人的孩子，又會是什麽樣的呢？
　　我們是犧牲了很多，但我們也得到了很多，比如，我們可以把孩子送到您的手下學習，而普通家庭甚至不知道您每天在做什麽。這就是我們的特權，我們不應該辜負這種特權。
　　因為這是人民群眾賦予我們的特權，所以我們要不惜壹切代價保護人民群眾。我們的子女，天生就享受了這些特權，那他們天生就要承擔更多的責任和義務。
　　養尊處優，對不起我們的犧牲，對不起為了我們而做出犧牲的人民群眾，對不起……被您帶回家的百萬英雄，我們的百萬戰友。
　　是的，每個孩子的天賦和意誌都是不壹樣的，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成為優秀的軍人，但哪怕是不夠優秀，小時候做不到驥榮欣月那樣，長大後做不到我們這樣，老了之後做不到您這樣。
　　但那又怎麽樣呢？這場戰爭註定會有很多犧牲，我們希望，我們的犧牲可以讓很多人不用犧牲，如果我們做不到，那就讓我們的孩子來。
　　是的，這對於他們來說很不公平，但請您再去看壹看，您帶回去的百萬英靈埋骨的英靈山，然後告訴我，命運對於他們來說，公平嗎？”
　　蔚藍星以前並沒有英靈山，但當驥星河的平安號宇宙戰艦，帶著數十萬個承載了英雄靈魂的骨灰盒，回到了蔚藍星的時候。
　　聯邦相關部門，說服了很多很多，想要把骨灰盒放入英雄衣冠冢的家庭。
　　於是，聯邦有了壹座英靈山。
　　參拜者億萬。
　　“驥星河。”
　　同樣把唯壹的小孫子送到驥星河身邊的楊安泰，身為聯邦三星上將，眾神山戰區的總司令，有資格直呼驥星河的名字，還可以懟驥星河。
　　他這樣懟道。
　　“妳說的道理都很有道理，但其實狗屁都不是，打了兩年仗，當了將軍，壹點長進都沒有。我問妳，妳打仗的時候，為什麽要斬首？為什麽要在沖陣的時候優先破壞敵軍陣地的反導系統？
　　兩利相權取其重，兩害相權取其輕，解決問題要從源頭上來，什麽才是造成這種不公平的源頭？
　　打不贏，就別說公平，打贏了，妳求我把孫子送到妳身邊學功夫，學駕駛機甲，我都不同意。”
　　驥星河疲憊的心，恢復了正常，且比之前更強大。
　　他問道：“真的嗎？”
　　“什麽真的嗎？”
　　“打贏了之後，我求妳把妳孫子送到我身邊，學功夫，學駕駛機甲，妳都不同意？”
　　“啊？什麽？敵軍發起反攻了？回聊啊驥將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