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67章 邊將的心意

　　次日清晨，朝氣澎湃的陽光沐浴著這壹座邊關古城。
　　由於戰事已經結束，四座城門已經大開，有的百姓選擇返回他們的原居所，有的百姓則是扛著農具出城耕作。
　　勤勞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，雖然萬全右衛地處半幹旱地區，但這片土地可以種植小麥，故而這裏周邊總會伴隨著四季呈現著小麥吐芽、成長、開花和結果的過程。
　　他們壹直遵守著華夏的禮制思想教育，靠著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及家人，哪怕是面對年邁的父母，亦是秉行著百善孝為先的人生準則。
　　正當百姓三五成群地前往田間勞作之時，壹支支騎兵隊伍踏著朝陽的金光陸續從塞外歸來，他們很多人的身上染著血跡。
　　“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　　“難道又起戰事了？”
　　“不對，若是真有戰事，城頭的烽火早已經示警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很多百姓站在田間看著這壹支支舉動異常的隊伍，卻是不知道這些將士唱的是哪壹出，不明白他們身上為何染了斑斑血漬。
　　“他們身上那些應該是羊血！”
　　“呵呵……他們這是去塞外搶羊了啊！”
　　“韃子搶得我們都不敢養牛羊了，我們的將士就應該去搶他們的牛羊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不少百姓很快瞧到不少將士竟然攜帶著羊，有的羊已經被殺了，有的羊則還是活著，正是策馬朝著城門而歸。
　　只是他們似乎只猜對了壹半，因為這些將士確實是跑到塞外搶羊，但他們已然不是為了報復，而是有著更大的企圖。
　　“末將萬全右衛百戶李朝新向林閣老獻上羊鞭壹條！”
　　“末將萬全右衛千戶蕭念影向林閣老獻上羊鞭兩條！”
　　“末將萬全右衛同知何有汝向林閣老獻上羊鞭三條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眾將領在進城之後，卻是徑直來到了林晧然的臨時居所，卻是紛紛送來了血淋淋的羊鞭，表態著他們的壹份心意。
　　宣府並不算多大，關於“林晧然身子虛需要塞外羊鞭滋補”早已經傳遍整個萬全右衛城，這裏的將領壹合計，當即決定連夜跑到塞外給林閣老尋來最新鮮的羊鞭。
　　他們的想法很簡單：既然沒有什麽好東西獻給林閣老，那麽跑壹趟塞外替林閣老尋得壹根新鮮的羊鞭，無疑亦算是他們盡到的壹份心意。
　　當然，他們亦是隱隱意識到這可能是林閣老對他們的壹道考驗，羊鞭僅僅只是壹個由頭，主要是想要看他們這些將領是否有膽魄到塞外走上壹遭。
　　正是如此，不論是林晧然確實需要，還是僅僅對他們的考驗，他們已然是要趁著林閣老在萬全右衛城好好地表現壹番。
　　時間尚早，朝陽還沒能照到院中的地面，僅是停留在西邊走廊的柱子上。
　　面對著不斷送來羊鞭的將領，林福按著林晧然的吩咐，哪怕送來再多的羊鞭，仍然登記在冊並照單全收。
　　眾將領看到林閣老如此爽快地收入他們的羊鞭，而且還將他們的名字造冊，心裏亦是美滋滋的。
　　他們自然不指望因壹兩根羊鞭就能換得當朝閣老的提拔，但能夠讓自己的名字落到當朝閣老的眼裏，亦是壹個值得高興的事情。
　　不過事情總有例外，壹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走進來道：“我是萬全右衛小旗毛偉，十分仰慕林閣老，此次亦給林閣老送上羊鞭壹條！”
　　“妳壹個小旗就不要湊熱鬧了，看到門對面的牌子沒有？”林福壹直在這裏負責著登記造冊，便是指著外面微笑著回應道。
　　毛偉擡頭望了壹眼所指的方向，顯得老實地搖頭道：“俺不識字！”
　　“那間店以八兩壹根的高價收購塞外羊鞭，妳還是送到那裏賣銀子吧！”林福正是忙著核對數據，帶著壹份善意地提議道。
　　毛偉聽到這個價格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，但很是堅定地搖頭道：“不，我還是要將這條羊鞭送給林閣老，這亦是我毛偉對林閣老表達的壹份敬意！”
　　林福沒想到這個高個子這麽犟，不由得擡起頭多瞧了他壹眼，指著旁邊的竹筐說道：“妳亦瞧到了，今日送來的羊鞭都已經幾十根了，還會差妳那壹根嗎？”
　　這……
　　毛偉看著地上的竹筐裝著滿滿的羊鞭，哪怕飯量如他亦是不可能吃得完，更何況是那位儒雅的閣老，還真不差他這麽壹根羊鞭。
　　“不是我家老爺瞧不上妳，只是普通人家吃飯都要先篩壹遍沙子，堂堂閣老亦是要設下壹點門檻。要怪就怪妳明明生得這麽健碩，偏偏都不殺韃子，至今連個百戶都混不上！”林福並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，顯得耐心地解釋道。
　　毛偉深知確實不能怪責人家閣老不要他這個小旗的羊鞭，卻是壹本正經地爭辯道：“誰說我不殺韃子了？我殺的韃子到現在亦能換得上壹個百戶，只是……！”
　　林福擡頭認真地望著毛偉，靜靜地等待著下文。
　　毛偉重重地嘆了壹聲，拿起羊鞭留下壹句話道：“只怨我昔日過於貪財，等下回殺了韃子，我肯定不會再跟人換銀子了！”
　　林福看著毛偉離開，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，心裏其實清楚這是怎麽壹回事。
　　明朝的軍功有著明確的規定和流程：凡是殺死敵軍壹人，將能面臨官升壹級或賞銀，由兵部武選司和職方司核實，在朝廷確認後由戶部統壹發放。
　　只是大明朝廷的辦事效率低下，不論是賞銀還是升級，都需要壹段漫長的等待，而且審查極為嚴格，甚至到最後的軍功還可能不被承認。
　　另外，軍官升級其實是壹個非常漫長的過程，像百戶到千戶之間並不是壹級之差，而是有著十幾級的差距。
　　正是如此，壹些邊軍的將士斬了首級，卻是不願意幹等著朝廷的恩賞，亦或者主動選擇領賞銀而非選擇升級。
　　在這種大環境之下，壹種更加靈活的方式應運而生：買賣軍功。買下軍功的將士花錢輕易謀得升級，而斬了首級的將士並不吃虧，通過出售軍功給其他將士從而快速變現。
　　毛偉無疑是壹個能夠殺敵的英勇將士，只是面對著辦事低效的朝廷和迅速變現的出售軍功方式，他毅然是選擇了後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