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26章 新氣象
大國相 by 余人
2022-7-17 14:50
春節,原本是官員最為活躍的時候,特別年初即將舉行壹場事關個人前程的京察,無數的官員有著強烈的送禮的需求。
偏偏地,現在大明正處於國喪期間。別說是大張旗鼓前去給各個大佬拜年了,卻是連春節假期都沒有,每天只能老實穿著孝服替嘉靖守制。
規矩是死的,人卻是活的。壹些官員的心思很是活躍,卻是依托著中間人進行送禮,仍然千方百計進行拉近跟朝堂大佬的關系。
林晧然本以為不會有人說情,但還是低估了京城官員的鉆營能力。先是有人走通了楊富田的路子,然後吳華壽都不得不上門造訪,最後花映容招架不住壹些誥命夫人的說情。
只是這些倒不全然是壞事,壹些人想要過來抱大腿無疑是相輔相成,林黨亦需要不斷壯大才能跟著徐黨全方面抗衡。
到了正月十日,二十七日的國喪禁忌結束,朝廷當即停止祭典靈堂。只要挑選壹個黃道吉日,壹起將嘉靖的靈柩運送到永陵安葬,如此便徹底送走這位折騰大明四十五年的嘉靖帝了。
時間無疑能夠沖刷掉壹切東西,關於嘉靖的元素正在慢慢地消退,而隆慶新朝亦是展現出欣欣向榮的壹面。
在國喪禁忌結束後,隆慶替生母杜康妃恭上謚號“孝恪淵純慈懿恭順贊天開聖皇後”,並遷葬永陵,設牌位於神霄殿。
與此同時,追封杜康妃之父杜林為慶都伯,命其子繼承宗嗣。
裕王的生母杜康妃於嘉靖九年被選入宮,壹年後被封“九嬪”的末位,壹直不得嘉靖的寵愛。直至五年後,她才懷孕生了裕王,從而有幸被冊封為康妃。
有鑒於漢朝時期外戚亂政的沈痛教訓,大明亦是在制度上進行了防範。不僅所選的秀女都是小家小戶出身,連同公主下嫁都是如此,故而大明的外戚通常都是中等家庭。
杜康妃的生父杜林是壹個普通的鄉紳,早年僅僅考取壹個生員功名。雖然憑借著女兒生出壹個做皇帝的外甥,亦是得到了“伯爵”,但實則並沒有什麽權勢。
這種通過外戚身份所獲得的功勛不僅被文官所約束,亦是不能在軍中出任要職,不過是捧著壹個金飯碗而已。
正是如此,明朝的權力之爭歷來跟外戚無緣,文官才是這個王朝鬥爭的主角。
僅是過了兩日,隆慶正式冊封陳王妃為皇後,生得壹子的側妃李采鳳冊封貴妃,長子賜名朱翊鈞,並正式編入宗人冊。
雖然這些都是帝王的家事,但亦是關乎大明王朝的大事。特別皇長子朱翊鈞終於是有了名字,亦是正式進入朱家的宗人冊,為著後面的冊封太子打下了基礎。
由於是新老交代的時間節點,各方雖然在朝堂上有爭執,但沒有出現過於激烈的沖突。
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,新壹輪的爭鬥似乎隨時都會到來。雖然大明換了壹個皇帝,但大明朝堂的矛盾其實是文官團體間的矛盾,這個分裂的團體無可避免地繼續鬥爭。
二月初的清晨,京城的天氣還透著壹股濃濃的寒意。
林晧然從床上醒來,旁邊如同睡美人般的花映容肚子已經鼓大,聽到動靜亦是睜開壹雙惺松的睡眼,而林晧然卻是溫和地叮囑道:“妳再睡會!”
花映容聽話地點了點頭,便是閉上那雙漂亮的眼睛,壹只手輕輕地搭在肚皮上,嘴角抿出壹絲幸福的微笑。
在三名侍女的服侍下,林晧然換上了壹套緋紅的朝服。
經過庭院之時,他擡頭望了壹眼漆黑的天空,卻是無奈地輕嘆壹聲,而後像往常壹般來到飯廳享用廣東特色早點。
除了跟林平常同桌外,他吃飯的時候總喜歡想著事情。
結合隆慶帝的性子已經被官員摸得壹清二楚,特別隆慶被科道言官輪番上疏都沒見廷杖後,卻是知道徐階那邊恐怕有所行動了。
只是讓他更加憂心的是,最新的情報顯示北邊已經蠢蠢欲動,俺答自建的金國對大明可謂是虎視眈眈,他亦不得不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北邊。
“十九叔!”
林福領著壹幫護衛早已經在這裏等候,見到林晧然出現,當即拉開轎簾並打招呼道。
他們這些人太多都是出身於長林村,人生已經跟林晧然緊密地捆綁到壹起,除非因急事返鄉外,卻都會壹直追隨林晧然。
林晧然註意到兩個長林村後生加入了護衛隊,像以往那般輕輕地點了點頭,便是鉆進轎子中,然後閉目養神。
新朝新氣象,官員的隊伍頂著清晨的寒風匯集到西長安街,只是他們的目的地不再是各自的衙門,而是紛紛前往紫禁城。
二月的清晨顯得壹片昏暗,長安街上亮起壹盞盞燈籠,宛如是壹條長長的火龍般向著紫禁城的午門匯集而去。
幾百名官員已經來到宮門前進行等候,正在固定的序位上站好,而鴻臚寺的官員正在這裏維持著官員的秩序。
按著大明的規制,京城所有官員都有資格上朝。
只是這裏卻是有著壹個潛規則:非科道和翰林的官員限制在四品以上才有主動上奏的權力,其他官員有事還得送到通政使司或會極門(左順門)。
“林閣老來了!”
當林晧然下轎朝著宮門走去的時候,百官紛紛讓出了壹條過道。
林晧然身穿著壹套緋袍,腰間纏著壹條玉帶,特別讓滿朝的文武大臣見識到他“霸道”的壹面後,整個人顯得越發的威嚴。
官場的禮節繁多,眾官員紛紛朝著林晧然進行見禮。
熱情見禮的官員既有禮部、戶部的故僚,亦在現在兵部的屬下,還有他的同年及門生,壹大幫官員的身上已經打上了林黨的印記。
壹些事情其實是無法避免的,為何現在嘉靖三十二年出了這麽多的“人才”,這是因為當年的主考官是徐階。
林晧然徑直來到了閣臣的隊伍中,雖然比李春芳和高拱要晚上壹些,但亦是比徐階和郭樸先壹步來到了這裏。
“林閣老,早啊!”李春芳為人顯得謙和,甚至主動向林晧然打招呼道。
高拱則是顯得大大咧咧,甚至還主動拍了拍林晧然的肩膀以示親近,跟著那些哈欠連天的官員不同,他壹直都顯得幹勁十足的模樣。
新帝即位,高拱無疑是如魚得水。北方的很多官員已經轉投他的麾下,甚至山西系的官員亦是“叛變”了晉商,故而以他跟郭樸為首的“北黨”悄然形成。
只是因為林晧然聯盟的緣故,特別楊博已經成為過去式,他如今倒沒有喊出“南北對立”的口號來聚攏北系官員。
沒過多會,郭樸匆匆地走了過來,而後來則是和藹可親的徐階,整個人走過來宛如是壹個待人親切的老人。
城樓還沒見動靜,城洞的門突然被打開,令到壹眾官員不由得面面相覷。
司禮監秉筆太監陳洪從裏面走了出來,對著面前的壹眾官員朗聲道:“傳皇上口諭,今日免朝!”
“怎麽又免朝了?”
“先帝雖不朝,但庶政不亂!”
“不可,我壹定要上疏勸諫皇上!”
……
眾官員聽到這道旨意後,當即宛如是炸了禍般,卻是紛紛發表看法地道。
在見識到隆慶寬仁的壹面後,卻是沒想到隆慶又展現了“懶散”的壹面,這讓到很多以為隆慶是明君的官員始料不及。
其實免朝並不是今日才發生,早在嘉靖二十七日孝期結束的正月十壹便已經發生,而正月便免了三次之多。
早前的免朝是因為不願意入住乾清宮,只是結合當年乾清宮所上演的壬寅宮變,下面的官員亦是不好多說。
只是現在隆慶都已經在乾清宮住了壹個月了,結果還是時不時免朝,表現得如此的懶散,已然讓到很多官員無疑接受了。
倒是有些打著哈欠的官員倒是理解隆慶帝,以前的隆慶帝在裕王府每日都是睡到太陽曬屁股,結果當了皇帝誰還願意天天早起,偏偏還是這種春寒料峭的鬼天氣。
徐階是壹個老好人形象,在聽到後面吵吵鬧鬧的聲音後,當即站出來擡手道:“諸位,請聽老夫壹言!”
在聽到首輔發聲後,後面的官員亦是紛紛地安靜下來,卻聽到徐階語重心長地道:“今皇上還在適應期,咱們要多給皇上壹點適應的時間,大家別再妄議聖上,都散了吧!”
聽到徐階是這個態度,胡應嘉壹眾言官亦不好再指責隆慶的不是。其實他們樂意於如此,只有隆慶帝出現不當之舉,那麽他們這幫言官才有事可做,亦能借此留名青史。
禮部尚書高儀卻是默默地搖了搖頭,對隆慶的懶散顯得很是失望,虧他還壹度以為隆慶是拯救大明百姓於水火的明君。
“咱們進去吧!”
高拱看著徐階和李春芳朝著裏面走去,便是扭頭招呼郭樸和林晧然道。
林晧然輕輕地點了點頭,便是壹起朝著城門洞走進去,對於隆慶的懶散其實早已經有所了判斷。
只是他的結論並不是來自於隆慶的免朝,而是在隆慶的寬仁下,卻是體現出他對大明的政事的漠不關心。
如果是壹個勵精圖治的明君,那麽他縱使是寬仁,亦會積極地參與到政事之中。就如同泡妞,卻是沒有道理等著妞過來泡的道理。
從最初敲定嘉靖的廟號和謚號,再到《登極詔》的擬定,然後是是如何貫徹嘉靖遺詔的內容,甚至對如何治罪王金等道士,隆慶壹直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態度,很多事情都是徐階和高拱在推動和處理。
隆慶皇帝的這個反應說得好聽自然是“納言進諫”,但實則是壹種變相的懶散,將所有的政事壹鼓腦地推給下面的大臣處理。
不得不說,雖然隆慶得到了最正統的儒家教育,但他嘉靖不僅沒有做好壹個父親,亦沒有做好培養繼任者的義務。
若是隆慶是壹個被父皇所提防的親王,這種散漫的表現無疑是明智的,但作為大明皇帝明顯就不太合格了。
正是如此,現在的隆慶帝或許是壹個寬仁的君主,但恐怕並不是壹個明君,起碼他當下沒有真正將百姓裝進進心裏。
隨著嘉靖去世,大明的權力中心已然重新回到紫禁城,而內閣自然是搬離西苑,回到了內閣原來的地方。
徐階和李春芳在前,高拱、郭樸和林晧然在後,壹行五人走進午門,來到了位於午門和奉天門間的那壹片開闊地帶。
走到了金水橋前,他們並沒有繼續朝著前面的奉天門而去,而是轉向東邊的會極門。
與此同時,胡應嘉等六道廊屬官亦是跟隨進來,先是朝著五位閣臣的身影施予壹禮,這才轉向西邊的的歸極門。
會極門,即嘉靖初年發生血案的左順門,這門邊建有壹座耳房,安排著專門的人員在此收取官員上呈的奏疏。
會極門後面,則是皇城的重要組成部分,除了皇家經筵的舉辦地方文華殿外,便是內閣的辦公場所——文淵閣。
古代藏書壹般建在臨近水邊,文淵閣肩負著皇家藏書的重擔,亦是采用有別於紫禁城其他屋頂的黑色琉璃瓦。
文淵閣位於金水河的北岸,故而壹行人還要經過壹座漢白玉的金水橋,然後便是來到毗鄰金水河的文淵閣。
文淵閣是仿南京文淵閣所建,原是壹個皇家藏書之所,只是隨著內閣制度的建立,這裏已經淪為閣臣的辦公之所。
在正廳供奉著孔子像,兩側是內閣的六間官舍,閣樓上則是包括《永樂大典》在內的藏書,閣前有東西兩排供司值房、中書舍人和閣吏的辦公之所。
這裏的構造跟無逸殿有所相似,只是地方無疑要舒服和寬敞很多。
五位閣臣直接來到正廳處,先是對孔聖人進行了祭拜,而後則是在旁邊的茶廳坐下,跟往常壹般在這裏議事。
“天子如今懶政,我等身為閣臣自然是義不容辭進行勸諫,諸位以為如何?”徐階端起剛剛送上的茶盞,便是拋出話頭道。
林晧然和郭樸不由得交換了壹下眼色,心想:剛剛在外面的時候,妳可不是這樣說的。